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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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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璉並不打算委曲求全, 她為了血脈至親可以吃苦受罪,忍常人所不能忍,但面前的這些婦人與她沒有任何瓜葛,若是一再退讓, 她們不止不會罷手,反而會變本加厲地找麻煩。

“怎麽?剛才我瞧得清楚極了,這位夫人興致勃勃地說著趣事,一邊出言還一邊看著我, 想來不是與我有關,便是牽扯上了整個桓家, 不如再說一遍。”

那位女眷姓華,夫君官至四品,身份也不低了, 但與聖人親封的二品誥命夫人相比,還不夠看。

華氏低著頭, 面色變得難堪起來, 好半晌才咬牙道:“桓夫人, 你別欺人太甚!”

卓璉站在原地, 手掌搭在椅背上, 聞聲低低一笑, “您何出此言?我頭一回出現在壽宴上,往日也未曾見過諸位夫人,方才不過是好奇才問了一句,怎麽就成了欺辱柔弱婦孺之輩?”

樊竹君沒料到卓璉如此伶牙俐齒, 忍不住皺起眉頭,將欲開口,就被母親暗暗攥住了手腕,只聽樊母笑吟吟道:“今日是老爺的壽辰,大家高興些也在情理之中,何必拘泥於虛禮?璉娘年紀輕輕,也是個寬宏大量的,別計較那麽多了。”

樊母身為樊兆的正妻,又是正二品的誥命夫人,再加上將軍府滔天的權勢,尋常人根本不敢得罪她。因此她說完後,眾人連福身行禮的步驟都省了,若卓璉多做計較的話,便會顯得囂張跋扈,丟盡了桓家的臉面。

在場的女客們都是人精,哪會猜不到樊母的用意?無非是看不上桓卓氏的身份,不願跟她平起平坐罷了。

說起來,桓卓氏的運道當真不錯,區區一個商戶女,平日裏只會釀酒,竟讓她尋到了治療楊梅瘟的藥方,還將法門獻給三皇子,救下了成千上萬的百姓,這樣大的功勞,就算女眷們心有不忿,也不能忽略。

卓璉剛在木椅上落座,便見到丫鬟引著樊蘭走到近前。與先前的華氏不同,樊蘭跟她實打實結下了仇怨,唯一的骨肉被驅逐出京,即使回來也不覆最初的光彩,又怎能甘心?

桌面上擺著數只青花瓷瓶,婦人端起酒水倒進杯盞中,狀似無意地問:

“璉娘釀酒多年,清無底與金波又登上酒錄,想來天賦肯定不差,快評判一番此酒的優劣,也能讓我們漲漲見識。”

按照輩分而言,樊蘭是卓孝同的續弦,也是卓璉的繼母。如此一來,卓璉必須作答,否則目無尊長的臟水就要潑在她身上了。

垂眸看著瓷盞中呈現出淺綠色的酒液,女子輕聲道:“想確定酒水品相如何,要從色香味三方面來評判,此酒色澤澄澈,猶如竹葉,比起普通的清酒更勝一籌,挑不出任何瑕疵。”

樊蘭接著追問:“那香和味呢?”

卓璉抿了一口,嘗過後便放下心來,她還以為樊蘭有什麽手段,原來是挖了個陷阱等她跳下去。

桌上擺放的是生春,屬於春酒的一種,分為生春與燒春兩類。生春指發酵成熟,未經煎煮的酒水,喝起來甘而不澀;燒春則與普通的清酒相差不多,在釀造過程中加了石灰,吃著就有些發苦。

尋常人喜歡醇厚的燒春,但德陽長公主倒是個例外,她對灰酒厭惡至極,明明愛酒卻幾乎不飲,他的獨子猜到了母親的心思,索性弄出了生春。長公主性情頗為跋扈,中意的物件容不得旁人說半句不好,更何況生春還與她愛子有關,若卓璉批評生春的話傳到她耳朵裏,有這麽多的客人親眼所見,定會招惹不小的麻煩。

鮮少有人知道生春乃傅世子所造,樊蘭也是從兄長口中聽過一嘴,這才主動發問。

“生春清爽香甜,十分適口。”卓璉低垂眼簾道。

樊蘭有些急了,先前玉錦嘗過生春,她說此酒為了避免灰感,少了煎煮這一工序,味道格外寡淡。卓璉的能耐不遜於玉錦,又怎會辨不出?

“那缺點呢?”

聽到這話,女人細膩的指腹劃過桌角,意味不明道:“我都品鑒過色香味了,便由母親來談談缺點,您在酒坊的時日可比我長得多,指不定也能說出幾分。”

樊蘭被堵得啞口無言,雙目瞪得滾圓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許久沒說出話來。

坐在一旁的樊竹君見狀,不由撇了撇嘴,她這個姑母還真是個糊塗的,否則當年也不會只看皮相與家財,便一頭紮到了卓家,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,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。

卓璉掃也不掃這對姑侄半眼,她明白宴無好宴的道理,早在來將軍府前,就吃了小半碗銀絲面墊了墊肚子,這會兒自然不餓。

男女席之間隔著屏風,她看不見對面的情形,卻能聽到交談的聲音。

“桓兄,你們一家子都是奇人,你救駕有功成了五品將軍,嫂子又尋到了人中黃丸的秘方,實在令眾位兄弟嘆服。”

卓璉沒想到桓慎也來了,她深吸一口氣,表面上沒露出任何端倪。

好不容易挨到壽宴結束,卓璉剛走出門子,便瞥見了那道熟悉的面孔。對上黑漆漆的雙眸,她心頭一緊,思索著要不要上前打聲招呼,突然有個丫鬟沖了出來,也不知說了什麽,桓慎就跟她走了。

想起話本中針對女主的描述,她不由搖了搖頭,帶著青梅離開了。

丫鬟將桓慎帶到亭子裏,一身紅裙的樊竹君迎面而來,清麗臉龐上透著幾分不忿,質問道:“桓兄,我以為你是真正的大英雄,不想你竟被桓卓氏蠱惑,對表妹下了手,玉錦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,哪裏值得你親自對付?現在她付出了代價,桓卓氏也得償所願了吧?”

桓慎神情冰冷,無一絲波動,“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?”

察覺出男子言語中的不耐煩,樊竹君狠了狠心,道:“湘靈公主沒了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要是桓慎沒記錯的話,身為聖人的女兒,湘靈公主今年才滿十七,去關外和親不足一年,怎會香消玉殞?

“你我一同上過戰場,也知曉胡人心狠手辣到何種程度,公主早晚會離世,胡人也會撕毀盟約,眼下宮裏面已經收到了消息,為了不讓百姓惶恐,才沒有宣揚開來。”

近段時日,樊竹君一直在佛堂中禁足,根本見不到樊兆,若非七皇子派人遞了信,她的消息也不會如此靈通。

見桓慎閉口不言,樊竹君也不著惱,緩緩說道:“再過不久,戰事必將爆發,你若想立下軍功,跟我合作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青年冷聲作答。

“行之先別急著拒絕,你出身寒門,即便得了三皇子的賞識,依舊是五品的游擊將軍,想攢下軍功,怕是千難萬難,還不如另擇明主。”

在太醫的精心診治下,七皇子的身體漸漸恢覆。經此一事,他對權力的渴望到達了頂峰,此次與胡人交戰正是最好的機會,若能拉攏一些將領,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。

“多謝告知,我只忠於聖上,哪裏談得上擇主?”

話落,桓慎並未停留,轉身就走。

看著男人冷酷無情的背影,樊竹君氣得眼前發黑,起身追了上去,怎料有兩名女客走到附近,她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,只能停住腳步。

桓慎回到桓宅,當晚就接到了聖旨,隨軍趕往雁門關抵禦外敵。

全家人都站在院子裏,等內侍離開後,卓璉依舊沒緩過心神,按照話本中的描述,湘靈公主是在和親第三年過世的,為何提前了兩載?

用力摳著掌心,尖銳的痛意讓她冷靜了不少,書裏的劇情變了,證明所有人的命運都會扭轉,桓家的慘劇也不會發生,這是好事。

桓母猛地沖上前,死死攥住兒子的衣襟,哭道:“那些殺千刀的胡人,居然把公主都給害死了,你才從戰場上回來多久……”

就算桓慎的心腸再冷硬,面對疼愛他的生母時,神情也不自覺地變得溫和起來,他擡手輕撫著婦人的脊背,幫她順氣。

“您別著急,打仗也不見得會遇到危險,兒子能建功立業、光宗耀祖,父親跟大哥知道了也會大感欣慰。”

“什麽欣慰不欣慰的?我是你娘,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,那些功名利祿僅是過眼雲煙,生不帶來死不帶去,又何必為它涉險?”

桓母抹了抹淚,忽然瞥見站在旁邊的卓璉,急忙拉著女人的胳膊,嘴上連說:“璉娘,你勸勸慎兒,把他留在京城,你們的事情我不會攔著的……”

卓璉沒想到婆婆已經看出了端倪,她心裏很清楚,誰都留不住這人,與其白費口舌,還不如莫要讓他掛念。

“戰場上刀槍無眼,小叔當心些,別讓娘擔憂。”

桓慎下顎緊繃,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女子,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不舍,卻什麽都沒有發現。

兩手緊握成拳,他嘴一咧,忍不住出言諷刺,“嫂嫂還真是果決,說斷就斷,毫不拖泥帶水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春酒出自《中國酒史》

最近更新時間改到晚上十點嗷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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